24日中午12点半,雅安芦山,中科院心理所所长助理、灾害心理援助与创伤研究青年创新团队组长刘正奎,刚从一所灾区学校回来。这是两天内他在灾区学校的第三场心理辅导课。
汶川地震后,在救援、安置和重建中的一些教训,为忽视“灾后心理援助”的人们敲响了警钟。而连日来,在芦山,随着多支心理援助队伍提前介入,恐惧、失眠、绝望等灾后心理问题,不再是遮遮掩掩、欲说还休。
“自然灾难不可避免,但预防、控制和减缓灾难的心理社会影响是可能的。”刘正奎说。
3位校长的凌晨求助:心理援助成为共识
4月23日凌晨1点,来自龙门乡的3位校长,找到中科院灾害心理援助团队。一位校长说,现在复课压力非常大,心理辅导没做好,我们不知道该教什么、怎么教。
而在前一天,刘正奎团队抵达震区的首次学校心理辅导中,原计划40多名学生的“小讲座”,一下子涌入250多人,当地紧急搭起“帐篷学校”,开了6个心理辅导班。
“这几天,学校、家长求助非常多,随着陆续复课,这方面需求还会增大。”刘正奎说,心理援助成为共识,且介入早、需求高,是本次的一大特点。
连日辅导中刘正奎发现,当前部分学生存在害怕、失眠、恐慌等心理问题,甚至有一些严重的“退行性行为”,这是一种儿童逃避压力常用的、倒退出现过去发展阶段的行为。“有家长反映,孩子突然尿床,有孩子上课时遇轻微余震便蹿起大叫;有人莫名其妙心慌、出冷汗,还有人告诉我,自己不断想起灾难发生那一刻的情景。这些都属于灾后心理问题,需要援助。”
正视重大灾难后的反应:重点人群重点救助
记者了解到,吸取了汶川地震的教训,在芦山地震抢险救灾中,很多心理援助团队尽可能早地赴灾区开展心理援助。刘正奎在北川心理援助期间帮助建立的“北川心理工作站”人员第一批到达,“他们深知灾难初期开展心理援助的必要性”。
据了解,一次重大的灾害后,人会出现心理学的应激反应,比如不断重复灾难场面,非常无助、记忆力变差、精神恍惚等,甚至包括一些躯体反应,如心跳加快、呼吸急促,这些都是重大灾难后的正常反应。
目前,首批赶赴灾区的心理工作者,正积极通过针对公众、家长、儿童、救援官兵的分类心理手册和辅导课程等,将上述心理学知识告诉震区民众。
“一般在10天左右,有一定的时间休息、开展自我调整就会消失。”刘正奎说,如任其发展,则可能出现更严重的心理问题。
“如应激反应出现一个月以上,则可能成为创伤后应激障碍,因大脑机能发生紊乱导致认知、情感、心理、行为等障碍。”
在地震初期,儿童、伤员、救援者等重点人群都是心理救助的重点。刘正奎说,孩子的生活经历浅,同样的事情大人能“扛住”,孩子则不行;地震伤员大多经历恐怖场面,部分人被救醒来以后发现自己伤残,接受不了现实;救援人员目睹地震惨状,产生沮丧、悲观等情绪或难忘惨痛回忆,都是紧急心理处理的重点。
灾后复课不可操之过急:应待条件进一步完善
今天上午,中科院心理所副研究员祝卓宏在龙门隆兴中心学校,给学生们带来了灾后第一课。
“今天的课上得非常成功。但地震才过去4天,我觉得学校还是不要急着复课吧。”祝卓宏认为,灾后复课要慎重,要根据客观条件,切忌“一刀切”。对此,他道出了四点理由。
首先,学生上学的安全问题没有解决。许多学生家住得离板房学校较远,有的上学要走一个多小时。而目前隐性滑坡、滚石坠落的危险依然存在,道路两旁的危房也不少。
其次,新建的板房学校的设施也还不完善。板房学校是搭起来了,但无水、无电,教学、生活都不方便。特别是没有建设厕所,极易产生卫生及防疫问题。
再次,学校要求家长每天必须接送孩子上下学,不少家长现在正忙于灾后抢险、家中安置,或护理伤病人员,每天接送孩子有一定的困难。
同时,地震发生后,孩子们需要一个心理抚慰期。灾害刚发生不久,家园的损毁、亲人的伤亡使他们正经受着巨大的创伤。这个时候,如果能待在父母和长辈身边,对抚慰心灵大有好处。
“复课一定要根据灾区的客观条件,万不可操之过急。”祝卓宏说。
半年后高发期的应对:要建长效心理援助体系
在北川、玉树等开展长期心理援助后,由刘正奎率领的团队在芦山震后紧急制定出一套为期3年的心理援助计划,包括个案型干预、团体型干预,特殊人群辅导,建立心理服务体系、培养专业队伍等。
“现在大家都在救援、比较急,没有来得及安抚情绪,没想那么多,但过一段时间以后,有人就会想,我们怎么生活?未来怎么办?加上原来的灾后初期应激情绪,问题就大多了。还有,灾区的干部、教师,既是灾难亲历者、又是重建任务的承担者,他们的心理状况得不到保障,更会影响重建进程。”
“直到最后,进入心理重建阶段,心理专家们还要进入社区,帮助安置群众适应新环境,逐渐恢复正常生活,这才完成整个灾后心理救助工作。”他说,这些经验的总结,来自汶川、玉树等地震救灾中心理工作的实践和专家们的深入研究,希望能够引起足够重视。
(原载于《科技日报》 2013-04-25 01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