闵恩泽:
1924年2月出生,石油化工催化剂专家,中国石化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高级顾问。1946年中央大学化工系毕业,1951年获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博士学位。1980年当选为院士,1994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,1993年当选为第三世界科学院院士。
主要从事石油炼制催化剂制造技术领域研究,是我国炼油催化应用科学的奠基者,石油化工技术自主创新的先行者,绿色化学的开拓者,在国内外石油化工界享有崇高的声誉,获得2007年度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。
在我国众多的科技人员中,有一个优秀的群体——院士和中国工程院院士。作为我国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领域的佼佼者,两院院士的学术成果让人钦佩,精神风范令人敬仰,科研方法值得借鉴。
7月26日,在北京北四环外的中国石化石油化工科学研究院,我们见到了我国石油化工技术自主创新的先行者、著名石油化工催化剂专家闵恩泽院士。
“我最近正在写一本书,内容是‘从原始创新到转变经济增长方式’”闵院士说,“我对原始创新有些认识,想写出来,或许对大家有点用处。”
在一个半小时的采访中,87岁的闵院士精神矍铄,操着一口“四川普通话”,亲自操作电脑、演示幻灯片,带我们走进他半个多世纪的创新生涯……
50多年的科研生涯,最重要的体会有两点
“我50多年的科研生涯,是随着国家和行业发展需求不断调整的50年”,闵恩泽说:“我最重要的体会有两点,一是一直不断学习,积累科学知识,二是一直不断实践,在实践中锻炼,总结经验,增长才干。”
早年在美国时,闵恩泽的专业是化学工程,后来也从事过“燃煤锅炉中的结垢和腐蚀”的课题研究。那时,催化剂一词,闵院士只是从教科书上听到过。
闵恩泽1948年赴美国留学,获得博士学位后,放弃优厚待遇,于1955年回国,被分配到当时正在筹建的北京石油炼制研究所。1956年初在大连,闵恩泽才第一次看到了铂重整催化剂的实物。当时,我国催化剂严重依靠进口,研究领域更是一片空白。就是在这种环境下,闵恩泽和他的团队“临危受命”。
“我们这一批承担任务的科研人员,没有一个经历过催化剂的研发生产。从实验室的几十克催化剂开始,一直到成吨催化剂生产的过程,我们就这样摸索着前进。”闵恩泽说。
在石油炼制催化剂这片“未知领域”,闵恩泽带领团队在学习中不断前进、探索:从50年代开始,攻克难关,打破了国外技术的垄断,开发出了小球硅铝裂化、微球硅铝裂化、铂重整等炼油催化剂,奠定了我国炼油催化剂制造的技术基础;80年代走上自主创新之路,开发出我国独有的石油化工技术,达到国际领先水平;90年代之后,又率先进入绿色化学领域,开发出多项从源头根治环境污染的绿色新工艺……
在别人屁股后面跑,永远超不过人家
2008年1月,闵恩泽获得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。在获奖感言中,他表示将把研究重心放在绿色化学和生物质能源化工领域,并将奖金投入到“中国石化发展战略性、前瞻性、基础性的课题,也就是明天、后天需要开展研究的课题中”。
他拿出属于个人的全部50万奖金和个人积蓄50万元,设立了原始创新奖,奖励为石科院基础研究和开拓探索作出创新贡献的科技人员。“这个奖是奖励原始创新的人,就是第一个吃馒头的人,不仅是给一个馒头,我还要给他做个花卷。”闵恩泽说。
在闵恩泽看来,只有原始创新,才是一个国家科技发展的灵魂,支撑国家发展的筋骨。在他自己的科研生涯中,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追求原始创新的突破。
上世纪90年代,喷气燃料是民航和军用飞机燃料,其中的硫醇不仅使油品发出臭味,而且对飞机材质有腐蚀作用并影响燃料的热安定性,而当时采用的催化氧化脱硫醇工艺产生大量废碱、废渣,严重污染环境。1996年年底的一天,闵恩泽下班回家路上跟人讨论这项工艺时,突然想起硫醇最易于加氢脱除,可否利用这一原理,在更缓和的条件下加氢脱硫醇?他立即组织试验,通过原始创新,研发出了新工艺,不仅降低了成本,而且还解决了污染问题。
“在当今世界,绿色化学大有可为”,闵恩泽已经把视线瞄向了“开发生物柴油和生物质化学品”的国际新领域,“生物柴油是替代石油柴油的清洁燃料之一,要使其能在市场竞争中立足,就要配套开发高附加值的生物化学品。目前,世界各国生物柴油的发展步伐快得不得了,我们必须抓紧。”
“我们不仅要急起直追,而且要争取技术领先权易于我手。在别人屁股后面跑,永远超不过人家。”闵恩泽说。
如何在前沿领域做出原始创新的成果?闵恩泽在《石油化工——从案例探寻自主创新之路》一书中,总结出三条经验:原始创新必须转移技术的科学知识基础;创新来自联想,联想源于博学广识和集体智慧;要发挥各尽所能的团队精神和不断战胜困难坚持到底的精神。
“只有把勤勉的汗水滴进实践的土壤里,机遇的奇葩才会吐艳”
在谈到原始创新的构思如何形成时,闵恩泽说得最多的四个字是“孜孜以求”。他认为,这四个字是让原始创新从偶然变成必然的钥匙。
“原始创新的幼芽,是植根于必然性的沃土之中。只有把勤勉的汗水滴进实践的土壤里,机遇的奇葩才会吐艳。”闵恩泽说。
他是这样理解的,也是这样去做的。
1960年,闵恩泽研究磷酸硅藻土叠合催化剂。开始时,他采用“混捏法”,但挤条成型困难;后又改用“浸渍法”,但制造方法复杂;最后,通过不断努力,闵恩泽终于发明了“混捏—浸渍法”,并获得了国家创造发明奖励。他的夫人陆婉珍院士说:“他非常勤奋,工作常常夜以继日的。”对此,闵院士笑着对记者说,“晚上我总能想起很好的构思。”
半个多世纪过去了,闵恩泽仍然保持着每天6点起床的习惯,每天早晨、下午、晚上都要投入工作。像其他老人一样,年迈的闵恩泽也是多病缠身:高血压、胆结石、胰腺炎……尽管如此,他还一直保持着多年养成的好习惯:认真学习国外资料。石科院图书馆订了许多石化能源方面的国外原版杂志,新寄来后图书管理员先送到他办公室。闵恩泽一本一本地看,一篇一篇地浏览;凡是与自己的研究领域有关的,他都要复印下来,反复学习、研究。
正是这种孜孜求索的精神,使闵恩泽如此高龄仍发出“我还想再干点事”的感言。陆院士说,“他能取得一些成绩,并不是他比别人聪明,只不过是他一辈子都在不停地钻研这件事。”他的女儿则说:“他的脑子比较单纯,一天到晚就在想他那个催化剂的事。”
没有失败和挫折,就不会有成功
闵恩泽最喜欢网球,喜欢瑞士名将费德勒,也喜欢李娜。“费德勒最近老输球,不要紧。李娜得了法网冠军,以前她也遇到过很多失败和挫折,但是她挺过来了,一直打得很顽强。”
挫折,是闵恩泽在采访中多次提到的词。他经常告诫年轻人,科研不可能一帆风顺,总是充满了挫折。他甚至给研究生开了一门课,就叫《科研挫折率》。他说:“错误和挫折教育我们,使我们变得聪明起来。”
在闵恩泽看来,没有失败和挫折,就不会有成功。遇到挫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,克服了它,就会走向成功。
上个世纪50年代,闵恩泽致力于小球硅铝催化剂的研发,试验过程中常蕴含着危险。第一次试运转时发生了掉带事故,闵恩泽亲自钻进高温烘烤的干燥室,重写设计了自动调带装置,才将问题解决。由于技术、经验的不足,他和同事们在几间简陋的平房里反复试验,失败、再试验、再失败……
闵恩泽认为那是一个“在战争中学习战争”的过程。经过3个多月的艰苦奋战,闵恩泽和他的团队最终生产出了高质量的小球硅铝催化剂,保证了我国催化剂的及时供应。
上世纪60年代,在一次过敏性鼻炎的体检中,医生发现闵恩泽患上了肺癌。40岁不到,病魔夺去了闵恩泽的两叶肺和一根肋骨。大病初愈后,闵恩泽并未放慢探索的脚步。在催化剂研制的过程中,他屡次遇到失败和挫折,又屡次克服了困境。1995年,他写出了《工业催化剂的研制与开发——我的实践与探索》一书,讲述了许多自己克服挫折的经历与感受。
“创新的过程就像唐僧西天取经”,满头银发的闵恩泽说,“取经要经过九九八十一难,唐僧就很执着,碰到再多困难和挫折,也没有动摇他取经的决心,最后终于到了西天,取得真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