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,在江南的一个小村落里。这村落有四个左右的小池塘,还有一弯细水连接着村落后面的大河。村里集中着三个姓氏,袁、葛和宋,其中袁是大姓。袁姓,连接着四个大户,就是我爷爷辈的四个兄弟。四兄弟下面是十三个弟兄,十三个弟兄下面,又有多少后人, 我就说不清楚了。
我奶奶,是我家最大的家长,今年92岁了。她目前一个人生活,她的六个子女(五子一女)轮流照顾。
前些天,堂妹过来,我邀请奶奶也一起过来,奶奶再三回绝:“不去了,不去了,自己这么大年纪了,不能出门了,不能去给你添麻烦。”
添麻烦,这是奶奶对自己的要求。至少90岁前吧,她自己做饭、自己洗衣服、自己照顾自己。她聊天的内容有很多,其中总会有一条,她希望她将来能健健康康的走,而不是瘫痪在床上去磨孩子们。现在呢,力不能及了,子女们轮流给她做饭。她有什么吃什么,把以前的考究变成了回忆,只剩下满满的赞美。她见人就说自己子女孝顺,她很满意孩子们的任何安排。
是的,我奶奶从前很考究,即使很穷,也要穷出骨气、穷出风度。
把补丁衣服穿整齐,这是奶奶的持家之道。奶奶8岁就到了爷爷家, 10岁时就开始和爷爷(16岁)一起独立生活。穷,应该是这个小家最大的特色,但奶奶把小家过得有声有色。她为了生计,会去上海当保姆,也会遇到兵痞。她后来说,遇到兵痞时,她把头抬得高高。她说,兵痞不会为难她。因为兵痞眼里,她是一名贵族太太,即使补丁满身。
上海的东家,想让奶奶和他们一起去香港,奶奶心动了,但爷爷不同意,于是他们一起回老家种地。
无条件支持爷爷,奶奶成了爷爷的依靠。记忆中,爷爷的话不多,脾气不小。但到奶奶这里,爷爷好像从来就没有发火的时候。奶奶说,爷爷年轻的时候,喜欢抽烟,而且瘾很大,家里即使揭不开锅了,他的烟也不能断,实在没办法时,就用纸卷着烟丝抽。终于有一天,爷爷说他想戒烟了,奶奶二话不说,把家里的花生都炒熟了给他,包括预留的花生种子。不过那次没成功,爷爷继续抽烟,而奶奶从不抱怨。到爷爷60岁时,爷爷忽然说,他从今天起,不抽烟了。真的,爷爷不再抽烟了。
爷爷,就这样被奶奶宠着,而奶奶却一直说爷爷是她的依靠,爷爷的去世也变成了她心底最大的痛。可奶奶并不会把痛写在脸上,她忙着和朋友们分享美好。
别人吃了传四方,自己吃了填粪坑,这是奶奶说的最俗的话。奶奶家的菜园子里长有两棵柿子树,树龄超过了70岁。树上的柿子又大又甜,成了奶奶最宝贝的食物。每年到十月,奶奶都会去亲自采摘,然后进行特殊处理。处理完了,也就是邻居们口福的时候。我有时不解,问奶奶,您这么辛苦折腾,折腾完再送人,图啥?奶奶用俗语说,别人吃了传四方,自己吃了填粪坑。
现在是收获的季节吧!总有人给奶奶送吃的,季节性的食物,都是邻居们的小小心意。奶奶被感动着,我们也被感动着。
美丽的村落,早就不在了。河道已经拓宽,柿子树据说还在,但应该很快会被砍掉吧。我几次回去,想找家的影子,但没有印迹了。说不遗憾,却迟迟不肯放弃寻找。而后寻找不到,就回家。家里,奶奶拉着我的手,聊聊陈年往事,聊聊三百斤米酒,忽然我的心被塞得满满。原来家在,在我奶奶这里。
童年的记忆里,有种植物一直在。淡蓝色的小花,蝴蝶不喜欢,可我们孩子们却很喜欢:马兰开花二十一,二八二五六、二八二五七,二八二九三十一……
奶奶就是那朵倔强的花吗?无论什么条件,只要春天一到,一定开花,
芬芳迷人,但随风起舞,活出自己的风采!
今夜,风轻柔,雨细声。轩宝在梦里甜甜笑着,她在做“公主”梦吗?她是真的公主,她会和别人分享美食,她会对帮助的人说谢谢,她从来都是穿着整齐,她最爱蓝色——天空的颜色!